紙上的游走
來源:慶來學校 張郁
我有一個夢,美麗而詩意,那就是不停地游走。游走,但無需去有著寧靜高貴天空的西藏,也無需去晚風蕭蕭,殘陽如血的西夏王陵,更無需去春雨迷蒙的江南小鎮……于我,游走只需在紙上,畢竟“無根的生活是需要勇氣的”。
于是我只能對三毛浪跡天涯的堅韌,心生敬佩。我承認我沒有膽魄,但我需要根,我需要的根不必深扎在土壤,而是如菟絲花般的相伴,如美人身上悠悠的飄帶,如孩童般的純真,總之,只是一份無言的依托。
在紙上游走,是一種樂趣。讀古詩、讀歷史、讀小說、讀傳記、讀戲劇……在紙上,我總能易如反掌地進行時空的穿越,天馬行空,一夢千年。
我愿意在《詩經》中游走。我還記得“水深激激,蒲葦冥冥。梟騎戰斗死,駑馬徘徊鳴。”的悲壯和蒼涼,在那死寂陰森的時空里,千萬個漂泊無依的靈魂,吼叫著、哭泣著,鐵馬冰河地闖入我的夢里。在《常武》、《無衣》那貌似溫柔的背后又有多少無奈和悲傷?那些文字背后,響起的又是怎樣的吶喊?安靜的時候你才能從那舒緩中,聽出那大聲的怒吼和放肆的跳躍。他們痛苦、洶涌、斷裂。愛情是美麗的,哪怕遙隔千年,你也會覺得那種共鳴在你的身體里無邊無際的蔓延。所以,你讀“關關雎鳩,在河之洲”也會“君子好逑”,讀《子衿》也會發出“一日不見如隔三秋”的詠嘆,也會對《出其東門》中的男子的忠貞和專一打動,還會為《柏舟》里寧可以死殉情也不屈服的女子而贊嘆。更會為 “當風揚其灰”的女子而扼腕,她站在蒼茫的大海邊把她的痛徹心扉化成了音符飛到了孤單的蒼穹,黯然神傷。它們帶我游走,走過那溫暖的四季,走過那匆匆的河流。
我愿意在張愛玲那蒼涼的月亮神話里游走。曹七巧看見的那輪月亮是否還是如三十年前般“銅錢大的一個紅黃的濕暈,像朵云軒信箋上落了一滴淚珠,陳舊而迷糊”。“云開處,冬天的微黃的月亮出來了,白蒼蒼的天與海在丹朱身后張開了云母石屏風。”這便是夜晚山風中聶傳慶眼中的言丹朱,宛如從月亮里走來的女神。“今天晚上的月亮,稍帶長圓形的,像一顆白凈的蓮子似的月亮四周白蒙蒙的發出一圈光暈。” 《半生緣》中的這個場景被張愛玲營造得干凈而愜意,這是戀愛著眼中的月亮。但即使這樣,曼楨、曼璐依然是張愛玲早已安排好的宿命的棋子,她告訴我們“緣份也是有半份的,前半份用來回憶,后半份用來感嘆。”
我愿意在黃仁宇的大歷史中游走。我尤其喜歡他的《萬歷十五年》。黃仁宇以明朝的萬歷十五年這個特殊的年份為橫斷面,剖開了中國的傳統社會:這個社會雖然表面上尊卑有序,實際上是亂糟糟的。比方說,中國當時軍隊很多,當官的常作威武狀,當兵的也不少,手里家伙頗豐,但極少數的倭寇登了陸,就能席卷半個中國。我還讀當年明月的《明朝那些事》,也是一本好書。我喜歡把黃仁宇比作史學界的張愛玲,而當年明月就是王安憶或者瓊瑤。
我愿意游走,不停地游走。我想去看一看蘇童筆下那口宿命的井,我想在余華那降至冰點的感情里去探究福貴“活著”的意義,我想問一問白先勇為什么要給玉卿嫂這樣一個悲劇的命運,我想在馬爾克斯《百年孤獨》的魔幻現實主義里去尋找布恩迪亞家族在馬貢多的歷史。我想……
紙上的游走,豐富了我的閱歷。待我到遲暮之年,就可以坐在紅泥爐旁,溫上一壺辯證的美酒,一邊品味酒的香醇,一邊給團坐在周圍的孩子們講一段段“游走”的傳奇。
紙上游走,如夢人生,下一站到哪里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