寥寥數語，絕非草草
來源：慶來學校 呂婷
遇書，如遇人，充滿浪漫與機緣。有些書，是心動于它的名字，便不釋于手，如安東尼《這些，都是你給我的愛》；有些書，則好奇于內容架構想探看究竟，如丹·布朗《失落的秘符》；有些書，可能是垂慕作者，總愿意在支離的文字中去還原內心想象出的作者原態，于是不斷收入安妮寶貝的《薔薇島嶼》、《蓮花》、《清醒紀》、《春宴》；還有一些書，是在某些場域不經意觸碰過，既而穿街走巷定要把它尋來，如雪小禪《卻原來》……與每一本書的相遇，都不會是將它們搬回家那一刻的草草為之。
而與《草草集》的相遇，卻非上述任何一種，也非各種情況的簡單疊加。關于作者，先前，當他海歸后因種種“壯舉”掀起熱浪的時候，我的印象中僅僅記住《西藏組畫》，那些淳樸的藏人面孔，臉上的高原紅，身后的藍天白云朵。對于沒有任何觀畫底蘊的我，只覺得人物、構圖、色彩并沒有在視覺上給我強烈的沖擊，于是揣度許是作者幸運，碰到好素材，找到適合的表達符號罷了。而“陳丹青”這名字，我草草地解讀，就是一個為畫而生的人，此后，便烙在我的腦海，在很多場合，尤其被談及藝術的時候，會被搜索出來，抑或是當別人說及這名字的時候，我能做出迅速回饋，附庸風雅地表示對他的一知半解。其他的，就沒有再多認知與接觸，既沒看過他的畫，也不曾聽過他的講座，更未閱讀過他的文字……只是購書當天，這本包裝極簡的《草草集》擱在手邊，一眼掠過，較之那包裝精美的書倒叫我生出另一種欣賞，再見“陳丹青”三個字，心里只有一個聲音，是時候可以讀了。
此書的內容是作者選編的一些雜論，大體分為三個部分，關于繪畫——有他欣賞的一些畫家及作品，加之個性化解讀；關于影像——他從繪畫者的角度推介攝影，呈現獨到的影像藝術；關于木心——他用陪伴記錄這位曾用生命教他生活、為人、作文的尊師，在最后的日子里，他親歷見證了恩師生命的隕落，獲得關乎死生的全新領悟。
說實話，讀這本雜記，讓我身心俱疲、自卑不堪，這種體驗并未給我帶來香茗般的清醇，而是讓我的心在每次停頓中微微震顫，然后感慨“隔行如隔山”，原來觀念里被植入的關于藝術的程式，曾誤導我，讓我感覺，憑借對“藝術”的滿腔崇敬與熱愛，就可以在有限的生活中去接近與觸碰，但陳丹青的講述，把這種幻想般的“藝術”觀念徹底顛覆，在他看來，藝術是從藝術那里沿襲或發展創造出來的，沒有關于藝術的學習，沒有欣賞過眾多流派的作品，沒有關于文藝的理論基礎，要想看懂一幅作品，是不大可能的，頂多就是記住那個圖像，那抹顏色，那個名字而已。這讓我陷入困頓，而心里卻較起勁來，不肯草草讀之便罷，因為，我喜歡藝術的心是真純粹的，我一直認為“藝術”是美的來源，雖然暫時不具備欣賞、評價的能力，但被美感動，是常有的事情——不識音律，但音符會撥動我的心跳；沒有繪畫知識與技巧，但色彩濃淡與線條曲直總會讓我的肺腑微顫……我不愿錯過美，也想憑借這幼稚的熱情，把這本書看下去，想透過作者的引領，離心中的“藝術”再近一些。讀此書之余，我還看張大千、吳昌碩、齊白石、徐悲鴻、林風眠、吳湖帆、陳逸飛……不僅看畫，還看人物紀錄，總想在這些作畫的人中去摸尋相似之處，至少去洞見其文化涵養與人格修為，以至于，在讀《草草集》期間，我成了狂熱的繪畫愛好分子，杜尚、塞尚、梵高、畢加索、庫貝爾等等文中所提到的人及作品，我都找來泛泛閱覽，這一切帶給我的沖擊是無可言說的，這仿似在提醒我，生活還有很多未知可以去開拓，值得去琢磨。
《草草集》閱讀到這里，既沒有終結，也不是停頓，更像一扇新開啟的大門，把先前對繪畫零碎的意識串聯起來，鋪成一張藝術的網，網的節點散落著一位位大師待我去了解認知，這天地很大，且盡是我的所愛，音樂、繪畫、攝影已至哲學。這是一本能讓我卑微到塵埃卻不愿放手的書，而這位引路者，你能在他身上看到寵辱不驚的自持，天賦卻懂得珍重的才氣，厚潤而博大的思想領域，慈悲而睿智的心，最終形成立體鮮活的生命，用他冷峻深邃卻不失溫暖的眼神照著你思考的天空，他才華橫溢卻不倨傲，他個性張揚卻不失謙和，他言談犀利卻至情至理，看他對恩師的推崇與感恩，你會看到陳丹青作畫背后做人的溫情。
木心回國后，陳丹青極力推介，使這位時代隱者漸漸釋放其滋養潤澤的光暈，奪目但不刺眼。之后他對木心所做的，以及在這位老人最后日子里的陪伴與對其后事的料理，無不滲透著他濃重的恩情，在親歷長者生命隕落的過程中，他更加練達，對于生命又有更加不同的詮釋，他收起原來的憤怒，轉化為一種悲憫的情懷，看逝者也重看自己，他有著對恩師中肯的評說，也正是因為這樣，我會為自己定好閱讀木心的計劃，只為了還這位老者一個屬于自己的認知。
這就是一本好書的魅力，它會激發你對某個領域的興趣，把你帶到從未涉足的邊境，引發一系列的連鎖反應，你的積累會因它豐富，你的視野會因它開闊，你的思考會因它深厚，你的心靈會因它瑩潤豐腴。